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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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晌午時,容長亭果真命人收拾出了一輛馬車,車停在客棧門口,馬夫已經在車上坐著了,就等著容離下樓。

容離未見著容長亭,自叫走蒙芫那叫婉葵的貼身婢女後,他便未再露面,也不知擱哪兒生氣去了。

屋裏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的,小芙接滿了水囊,便小聲:“姑娘,那從化烏山上救下來的姑娘醒了,可要去看看?”

華夙往屋外望去,“去看看。”

“要看的,我去便好,你在馬車上等著。”容離出了房門,下樓後拐了個彎,叩響了那女子的房門。

那女子果真醒了,聽見叩門聲便來開了門,在瞧見容離的時候,猛地一個後退,似是想起了山上種種,被嚇得瞳仁一個猛震,半晌沒說出話。

容離站在門外,看模樣病懨懨的,眉目間無甚精神,“姑娘不請我進屋坐坐?”

女子陡然回神,慌忙退開了一步,見容離邁進屋,才神色恍惚地合上門。

容離回頭瞧見華夙跟了進來,可這女子雖神色慌張,卻看也未看華夙一眼,想來神魂歸體,應當是……看不見鬼了。

華夙不以為意地坐在桌邊,執起了桌上的蓋碗。

那麽個蓋碗,就明晃晃地浮在了半空。

女子看得一清二楚,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,眼都瞪直了,“昨日在化烏山上,是你……”

她話音一頓,瞧見那懸在半空的蓋碗又動了動,忙不疊改口,“是你們救了我。”

她這話說得越來越輕,說到最後一個字時,就跟要沒氣了一樣。

容離頷首,氣息幽微地說:“不錯,你還記得。”

女子趔趄了一下,似是忽然昏了頭,她扶住桌子,氣息急了起來,額上冷汗直冒著,“多虧有你們相救,否則我、我定也……”

容離也不知華夙想問什麽,垂眼朝這坐在鼓凳上的鬼看去,“你有什麽話想問她?”

女子的眸光又是一顫,可到底是救過她的,再怕也不如在山洞裏,聽見仆從被鬼物啃咬時的慘叫聲那麽怕。她循著容離的目光看去,氣息急促地望向了那只懸起的蓋碗。

“那位……也在麽?”她怵怵問。

“在。”容離道。

華夙思忖了一陣,放下蓋碗後站起了身,往前兩步走至這女子身前,淡聲道:“她之所以不記得那害她的和尚長什麽模樣,是因被施了術。”

“那你要如何?”容離眨了一下眼。

女子哪知屋裏這鬼說了什麽,只能光靠容離的話來琢磨。

“自然是解術。”華夙平靜道。

“如何解?”容離又問。

華夙已擡起手,掌心懸在了這女子的額前,渾濁鬼氣自掌心溢出,一股腦灌進了此女靈臺。

容離微微抿起唇,目不轉睛地看著。

黑霧灌進女子靈臺後,只一瞬便如游蛇般鉆出,其中裹挾著一縷內裏烏黑的金光。

這光分外熟悉,與先前子覺所施……似乎無甚兩樣。

之所以發黑,想來是因佛力不純。

本欲四散逃竄的金光被鬼氣裹了個正著,硬生生被撚碎了。

女子瞳仁猛縮,神色更為驚悸。

華夙驀地收手,“此術已解。”

可解了術後,這女子卻久久沒有說話,好似沒回過神,那瞪直的眼楞楞地盯著某一處,久未轉開眼珠子。

華夙又擡手,皺著眉頭往她額頭彈了一記,“醒神。”

女子瞪到發僵的眼這才轉了轉,顫著唇說:“我好像記起來那和尚長什麽模樣了。”

她停頓了許久,皺著眉思索著,慢聲道:“長得……不大像尋常和尚,身上總少了那麽一分正氣,眉眼倒是好看,若非和尚,定是十分討人歡喜的。”

乍一聽,好似描述得模棱兩可的。

女子又道:“他身上帶了朱紅的符箓,於和尚而言,他的相貌算得上……俊秀近妖。”

華夙寒著聲說:“就是他了。”

容離垂著眼簾,雖先前便覺得那和尚和蘿瑕是一起的,可這麽個修佛法的,如今又是破戒,又是業障盈身的,多少令人唏噓。

“妹妹,我……”女子眼鼻一酸,流出淚來,“我想報官。”

容離搖頭,弱著聲道:“官府奈何不了他。”

女子心已了然,咬了一下唇:“可我不願任他就這麽逍遙法外。”

容離輕咳了兩聲,低垂的眼簾一擡,看著這眼淚滿面的女子道:“你就算搭上這條命,也未必令他伏誅,還害得我……”

她輕嘆了一聲,“白救了你一回。”

女子陡然僵了身,抿唇不語。

“隴古離此處算不上太遠,我這還有一些銅錢,你省著些花,回家去罷。”容離解開腰間錢袋,兩根細白的手指捏著,遞到了此女面前。

女子紅著眼接住了這只錢袋,哽咽道:“多謝恩人,不知恩人名姓?這大恩大德,沒齒難忘。”

“容離,無須你作何報答,除非日後有緣再見。”容離沖著華夙眨了眨眼,跟討誇一樣。

華夙輕輕一哂,“走了。”

過了一陣,客棧門前停著的馬車終於等到了大姑娘,馬車碌碌而行,而容長亭和他那兩位夫人,仍留在吳襄鎮。

這車是從鎮西出去的,自然要路經鎮西亭。掩著窗欞的垂簾時不時被風掀起,容離朝外看了一眼,望見鎮西亭後的石崗。

石崗是鎮裏人的埋骨之地,如同祈安的高眠嶺,而華夙昨日獨自去的,想來就是那石崗。

容離心裏惦記著這事,可惜小芙在身側坐著,她著實不好開口。

她捏著垂簾一角,瞧見鎮西崗在飛快遠退,好似與她分向而行。

她懷裏的黑貓酣睡著,這兩日垂珠常常被鬼物奪舍,許是身子吃不消,故而輕易就能睡著。

華夙坐在一旁,瞧見她直勾勾的眸光,淡聲道:“我昨日在鎮西崗拾到一物。”

容離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,眸光輕飄飄的,也不敢逗留太久,唯恐小芙看出古怪。

華夙將裹身的黑綢扯開了些許,露出裏邊的白襟黑裳,她從袍子裏探出手,從襟口裏取出了一樣東西。她五指緊握,手背白而細膩,骨頭略微突起。

容離眸光一落,並不知她手裏握著的是什麽。

華夙五指一展,掌心裏竟是一塊石頭,一塊……平平無奇的石頭。

這石頭在鎮西崗想來該遍地都是,其上連點兒特別的刻痕也不見,花色和形狀也算不上好看。

容離眼睫一顫,眼裏露出少許疑惑。

華夙淡聲道:“此物便是從和尚手裏奪得。”

這和尚,身上揣著塊石頭作甚?容離心想。

“先前祁安起了大霧,我以為陣眼會在城中,不曾想,竟是在吳襄鎮。”華夙捏著那不及巴掌大的石頭把玩,左旋右轉著,細長的手指像在翻花,“陰差陽錯,竟在這鎮上碰見了。”

容離微微抿著唇,松開了手中的垂簾,端端正正坐著。

華夙仍在轉著那塊石頭,淡聲道:“這碎骨,便是陣眼所在。”

容離心覺詫異,本以為是石頭,不料竟是碎骨?可就這麽塊骨頭,怎能翻得起驚天大霧?

華夙狹長的眼低垂,轉動的手驀地一頓,把手中碎骨舉了起來,都快要舉到小芙的面前了。她朱唇微抿,眉頭皺著,“那和尚和那霧脫不開幹系,他道行可不算淺。”

小芙坐著不動,在軟椅下抱著膝,身子隨著馬車顛簸而一晃一晃的,根本不知自己身側坐了只鬼,她還輕嘆了一聲說:“方才走的時候,我差點被老爺的臉色嚇著了,我何時見過老爺這副……兇神惡煞的模樣。”

容離兩邊都在聽,應不得華夙,幹脆對小芙道:“許是因三娘病了,爹心裏著急。”

華夙自顧自道:“那和尚此番來吳襄鎮,本是想重啟那霧陣的,不曾想,此物落到了我手上。”

她口氣淡淡,似乎拿到了這物什也不甚開心,好似心底經不起丁點波瀾。

容離眸光微黯。

“老爺那哪是急,明明都氣紅臉了。”小芙轉身,正對著容離,似要伏到她膝上一般,又道:“大夫走了之後,我恰好把托盤給了小二,回來時看見老爺帶著婉葵去了後院,好似在問些什麽,可惜隔了太遠,我實在聽不清。”

容離輕笑了一聲,“你怎還聽墻角去了。”

小芙訕訕地摸了摸頭發,又道:“婉葵竟然哭了,老爺一直說……”

她頓了一下,細細思索了一番,又道:“說什麽這也不記得,那也不知道,姑娘,你說這婉葵和三夫人是不是也撞鬼了。”

容離心下說是,嘴上卻道:“許是如此,爹才讓我早些回祁安,若三娘和婉葵當真撞鬼了,那鬼物大抵還是我招來的。”

“呸呸呸。”小芙皺著眉頭,“姑娘莫要再說這些話了。”

容離話是沖著小芙說的,眼卻悄悄望向了華夙,心裏清楚華夙手裏這碎骨也並非凡物,否則小芙又怎會看不見。

華夙未立刻收起此物,松散的發辮被壓在身後,被徐徐刮進車輿的風給吹得有些亂了,好幾縷稍短的發從中垂了出來。她明明長了張稠艷至極的臉,偏偏面色冷淡,周身寒厲。

馬夫正攥著韁繩,“大姑娘,咱們出吳襄鎮了,若是乏了便睡上一覺,醒來便能到祁安。”

“好。”容離應聲。

華夙那掩在黑袍下的衣裳只露出了一個襟口,也不知底下衣裳是什麽模樣,得是什麽樣的布料,繡上什麽樣的花,才襯得上她。

容離輕咳了一聲,被這馬車給晃得頭暈目眩的,這頭一暈起來,她便犯困,眼皮時不時斂起,眼裏睡意惺忪,硬是強撐著睜眼,眸光如沐了雨,瑩潤柔軟。

華夙道:“那和尚本想收我,可他身上佛光早不純粹,收些小鬼尚可,收我卻是異想天開。”

容離頭一歪便倚上了車輿,頭發壓在耳下,又暗暗看了華夙一眼。

“我在他身上留了一道傷,想令蘿瑕誤認為是旁人下的手。”華夙徐徐開口,聲音不焦不灼,平淡似水。

容離心道,原來竟是如此,可那青衣鬼當真會被騙著麽?

華夙冷著聲又道:“向來只有那只鬼,喜好在旁人身上留下這樣的傷。”

這鬼界之事,容離聽得懵懵懂懂,頭本就昏沈,如今更是找不著北。

“總之,不會害你。”華夙道。

容離眨了眼,唇微張著,險些就應了聲,她也不怕這鬼害她,若當真要害,她豈能活到現在。

小芙抱著膝頭,見自家姑娘一雙眼要睜不睜,想了想從竹箱裏拿了張薄毯出來,展開蓋到了姑娘身上,一邊道:“姑娘若是困了便睡上一陣。”

容離微微頷首,索性閉了眼。

她十指俱縮進了袖口裏,右掌正握著畫祟,明明困倦萬分,卻不敢睡,唯恐那和尚亦或是青衣鬼忽然從哪兒冒出來。

華夙側頭看她,淡聲道:“無妨,你想睡便睡。”

容離睜了眼,瞧見華夙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。

華夙好似一直不知疲倦,總是這樣一副身居上位的模樣,身上總是帶著點兒清清冷冷的驕倨,不像是會同人深交,渾身上下藏滿了不可告人的隱秘。

她手裏還捏著那塊碎骨,再這麽摩挲下去,這骨頭定都能被摸圓潤了。

出了吳襄鎮後,馬車愈發顛簸,在上官道前有一段甚是難行的山路。

華夙靜坐了許久,驀地側頭朝窗邊看去,在她轉頭的那一瞬,原本老老實實垂著的簾子竟被風揭了起來,好似有只手將其捏起。

窗外是嶙峋石山,枯木撐天,一眼望去瞧不見半分綠意。

華夙收了眸光,被風揭起的簾子慢騰騰垂了下來,又將窗遮了個嚴實。

容離不解其意,卻見華夙忽地攥緊了手中石塊,淡聲道:“此物不能留了。”

莫非是誰追來了?容離心說。

華夙五指一攏,那碎骨登時嘎吱作響,其上裂紋遍布,隱有碎裂之勢。

只片刻,縷縷金光竟從裂紋處滲了出來,如金漿一般,光澤熠熠,在裂紋裏流轉閃爍。

容離看楞了,被這金光一照,雙眼不由得瞇起,耳邊似聽見沈沈鐘鳴,一股香火的氣息從那物什中流瀉而出。她更覺頭昏腦悶,喉下似有什麽湧了上來,一股兒……腥甜的味。

華夙側頭看她,驀地擡手,冰冷的食指抵上了她的眉心。

寒涼驟灌,容離神識清明,硬是將湧上喉頭的腥甜咽了下去。

先前在林子裏頭一回碰上那叫子覺的和尚時,也被金光兜頭蓋臉地砸了一下,卻未曾有過這樣的感覺,不該是那和尚太弱,定是這塊石頭非比尋常。

容離擡手按住眉心,氣息稍急,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。

小芙本要睡了,發覺自家姑娘面色不大對勁,連忙道:“姑娘,怎麽了?”

“倒杯水。”容離唇一張,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竟已半啞。

小芙匆匆忙忙提起了雙耳瓷瓶,又從箱子裏摸出了個杯子,倒了小半杯茶水。

容離接了瓷杯,淺淺抿了一口,眼眸稍稍一轉,餘光正瞧著華夙手裏那塊骨。

華夙皺了眉,原本白皙如玉的手上竟騰起了縷縷黑煙,好似要……化掉一般。

容離楞了一瞬,當即不想再顧小芙,伸手想去奪華夙手裏的東西。

這玩意裏的金光果真和子覺的不一樣,若是子覺,又怎能將華夙傷成這般。

可惜小芙什麽也看不見,楞著神訥訥問道:“姑娘要什麽?”

容離頓時收了手,“無事。”

此時,華夙面上卻不現半分苦痛,依舊清清冷冷,眸光愈發寒厲,細長的五指攏得更緊了些。

碎骨上的裂痕頃刻間又翻了一番,整個像極金光閃爍的球。

華夙面色不改,殷紅的唇微微抿著,硬生生將這玩意兒捏成了齏粉。

那一瞬,金光燦燦的粉末四處飛揚,轉瞬暗沈如灰,窗前垂簾又被風揭了起來,風一卷,車輿裏的看不見的齏粉盡被裹走了。

容離氣息一滯,眼眸竟然僵住了,怵怵朝華夙掌心看去。

華夙擡起手,朝血肉模糊的掌心吹了一下,掌心竟露出了森森白骨,叫人不忍心看。她卻跟個沒事鬼一樣,清清冷冷地嗤了一聲,“舍利。”

竟是舍利,難怪這金光如此耀眼。

華夙掌心朝上,手往膝上撘著,在那舍利被捏碎後,手上不再冒起黑煙了,只是掌心的傷卻好似不好愈合,殷紅的血徐徐淌至黑袍上。

容離朝小芙看了一眼,只見小芙又抱著膝乖乖巧巧坐著,分明是瞧不見方才四散的齏粉的。她心一沈,又盯向華夙的手,心裏忽湧上一個古怪的想法——

原來,這麽厲害的大鬼也是會流血的。

華夙眸光冷冷地掃向自己的掌心,淡聲道:“被舍利傷到,是不易痊愈,但也並非好不了。”

容離哪是怕這傷好不了,只是心裏詫異,她……當真不覺得痛?

華夙手一揚,一縷黑煙從指間騰起,轉瞬化作了一塊柔軟的黑綢。那黑綢在空中飄浮著,如被手捏起,竟自個兒裹上了華夙的掌心。

華夙閉了眼,在斂眸的那一瞬,終於讓容離看見了她眼底那一絲不易覺察的疲乏。

容離心下微驚,身一仰又靠上了車輿,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。她覺察到那一縷寒意未散,好似吊命般在給她提神。

小芙緊張兮兮地看了一陣,“姑娘怎又不睡了,是馬車坐著不舒服麽?”

“忽又不困了。”容離道。

待回到祁安,已是霞光遍天,入了城後路好走了不少,且城中人來人往,馬車行得慢,容離才有了些許困意。

車軲轆驀地一停,車夫拉了韁繩,回頭道:“姑娘,到容府了。”

容離睜開眼,周身軟綿綿的,活像是被人拆了骨頭。她撘著小芙的手下了馬車,仰頭朝這高門望去,不知怎的,對這高墻大院竟不是那麽怕了。

守門的下人見大姑娘回來,紛紛拱手行禮。

容離回頭看見華夙站在自己身邊,這才抱著貓踏進了門檻。

容府不小,從正門走到蘭院也要花上一刻,故而小廝匆匆擡來了轎子,好將大姑娘送過去。

一眾下人面面相覷,也不知怎只有大姑娘回來的,而同行的容長亭和兩位夫人竟不見蹤影。

容離坐上了轎,被一搖一晃地擡進了蘭院,轎子一落,她便進了院子,一擡眼竟看見了玉琢的魂。她頓了一下,兩日未見,對鬼魂竟覺陌生。

玉琢在檐下站著,許是天光未暗的緣故,並不敢走出來,在看見華夙後便變得瑟瑟縮縮的,更是一步也不敢挪。

空青和白柳聽聞大姑娘回來,也紛紛回了蘭院,把小芙手上的東西接了過去。

華夙立在院子中,身邊雖站著好幾個看不見她的婢女,可她模樣仍是十分孤高,與此地甚是格格不入。

容離把貓給了空青,輕聲道:“路上還未餵過,你去給它找些吃的。”

空青接了貓,“這就去。”

這空青是個話少的,白柳卻並非如此,她朝門外張望了好一陣,詫異道:“大姑娘,老爺夫人們怎未見回來,可是有什麽事耽擱了?”

容離進了屋,從玉琢身邊走過時目不斜視,好像當真未看見什麽鬼,小芙和空青跟了進去,後進的順手合上了門。她坐下歇了一陣,屋裏冰冷,並未立即脫下狐裘,反而還將領子捏緊了。

“三娘病了,尚在吳襄鎮。”她道。

空青瞧見她微微顫了一下肩,連忙道:“這兩日主子們不在府中,故而地龍也熄了,我這就去讓他們將地龍燒起來。”

容離頷首,擡眸時看見一個黑影穿門而過,正是華夙。

華夙神情不大好看,興許是因為被關在了屋外,故而穿門時面色有點冷,許是從未受過這等委屈,竟還吃了份閉門羹。

空青要去叫人生地龍,故而在華夙進來後,又去開了門,這門一開一合的,華夙面色更不和善了,那模樣又冷又艷,唇色還丹紅勝火,活像是剛吃了人。

華夙自顧自坐下,忽道:“蘿瑕疑心重,如若她認得你,許還會來容府一趟。”

容離不動聲色,側身對小芙道:“去熱點水來,這兩天走乏了,想泡個腳。”

小芙連忙點頭,剛要走時又巴巴回頭,欲言又止。

“快去快回,我不會有事。”容離輕聲一笑,擺了擺手,心知這丫頭怕是被她這撞鬼的命數給嚇著了,當真是寸步不敢離。

小芙這才低著頭應聲,邁出門檻便快步跑遠了。

屋裏又餘下一人一鬼,相對而坐。

容離輕聲道:“只要她覺察不到你之所在,我便不怕。”

若是先前,華夙定會覺得這丫頭是在信口開河,可經了化烏山那一遭,她現下又怎會不信,容離不過是身子虛弱,可胸口下那顆心……

卻似是瘋的。

容離看著她,雙眼微微一彎,連帶著眼梢下那顆小痣也似是有了生息,眼波如煙,眼底似藏暗潮,在晦暗處掀起駿波虎浪。

柔弱是假的,乖順聽從亦是假的,就連皮囊下那一顆心也會騙人。

容離溫聲道:“你既已栽贓他人,那蘿瑕近段時日定不會來找我,而會去追查子覺受傷一事。”

華夙定定看她,沈思了一陣,“若是她找來容府,你跟我走。”

不料,容離竟然搖頭。

容離撘在膝上的十指緩緩攏起,雙掌雖然握起,可好似無甚氣力,她眼眸一垂,輕聲道:“我同這地方的恩怨還未了斷,尚……不能走。”

華夙皺眉,聽她說得輕巧,可此時在生死的抉擇間,她似乎才明了容離心底是藏著恨的。

這恨意深埋心底,就因刻骨銘心,才不輕易將其宣之於口。

華夙本應不為所動,可堅如磐石的心好像被裂開了一道口子,寒風呼嘯著鉆入。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與鬼,多情的,寡義的,有為了報恩而窮盡一生,也有因覆仇而走到窮途末路的。

可這凡女卻不同,若是旁人,她大可以無動於衷,可容離卻不能死,至少不能在她的眼皮底下死,不單單……因為畫祟認其作新主。

容離垂著眉眼,半晌未再說話,過了好一陣才道:“如果蘿瑕當真起疑,要了我的命,你不恰恰能把畫祟拿走了?起先你不拿,無非是因身負重傷,用不得畫祟,故而才借我之手,你雖不說,我卻是看得出來的。”

她眼睫一顫,瑩潤的眸子擡了起來,又道:“你能將那和尚打傷,功力定恢覆了不少,應當是……用得了畫祟了。”

她想說,不必管她,暫且留她一條命報了這仇就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=3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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